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法理公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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法理公道

二人出了牢獄, 回了宋望朔的值房,信步走到樹下的石桌旁坐下。

紀明朝先開了口。

“瓊玉樓的人會有什麽懲罰呢?”

“按律例,‘諸略人、略賣人為奴婢者, 絞。’。”

“那背後之人呢?”

宋望朔沈默了一會兒。

“我會用其他手段讓他們得到應有的懲罰。”

紀明朝低低“嗯”了一聲。

宋望朔看她滿臉愁容,寬慰道:“世間之事確實不能樣樣圓滿。”

“可明明那些人才是首惡……”

紀明朝看著面前老鴇招供出的名單。

上面每一個名字背後都是一個活生生的人!

“若是兇手真的是為此覆仇, 我實在不知道……這案子還該不該查下去……”

她很少有這樣動搖的時候。

兇手的手段雖然酷烈, 但是比起馬翠等人的罪孽……

她猶嫌不足!

“瓊玉樓的事情沒有得到及時的處理,我作為大理寺的少卿也是有錯的。”

紀明朝微微睜大了眼,看著他。

“所以,我沒有資格去說覆仇的人有多大的過錯。但是……即使是覆仇也無法平息他們的痛苦。放任覆仇的行為,只會讓秩序失衡,長此以往, 沒有了法度, 就會演變成更混亂的局勢。所以,哪怕兇手是為了覆仇, 我也必須要把這個案子辦下去。”

宋望朔其實也是難受的。

人都是有感情的, 他並不是不動搖。只是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去堅持。

“我們更應該做的是向前看,如何預防類似的慘案再次發生更加重要。”

看紀明朝還是一臉糾結,宋望朔拍了拍她的背。

“覺得兩相為難也是正常的。惻隱之心,人皆有之。法,本就就基於情。若是連我們都沒有了一絲人情, 那又怎麽能夠真正的維護好律法呢?”

黑沈沈的夜幕一點點消退。天與地的交界處逐漸染上了日光,變成了清澈的蔚藍色。

是晨光破曉。

紀明朝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,展顏一笑。

“少卿大人在翰林院的時候也天天想著這些事嗎?”

暖色的日光中, 宋望朔硬朗的輪廓柔和了不少。

“翰林院的事情少, 我沒事就會翻一翻這些。不少案子……確實是情有可原,令人兩難。”

勢弱者被逼到絕地反擊, 只能用這種方式為自己爭一個公道。

紀明朝趴在桌子上。

“那你說兇手是不是真的因為這個原因才對他們下手的?可是那幾個男死者和瓊玉樓沒有關系啊,他為何還要殺他們呢?”

“或許他們和馬翠等人也有勾結。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唐煥的案子,他的死法是最特殊的,究竟是什麽緣由導致了兇手對他下手方式的改變。這一點很可疑。”

“或許是因為唐煥戒備心重,難以下手?”

紀明朝對唐煥了解不少。

一個農家子弟能爬到尚書之位,絕不是僅僅憑借媚上就能做到的。

“唐煥雖然不是個東西,可是他並非無能之人。若是兇手要對他下手,必先引開他身邊之人,但是這樣冒險的事情唐煥根本不會去做。他在刑部多年,所見的案子以百數為計,兇手若是用上什麽手段很容易被他識破。”

“在刑部多年……”宋望朔眼底閃過一絲異色。

他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:“那日突然看見死者的屍體時,你似乎並不害怕。”

“這有什麽好怕的?”紀明朝一臉莫名,“我從小跟著阿爹驗屍,什麽沒見……”

話未說完,她忽然一頓,像是卡了殼一樣。

她對上了同樣帶著驚疑的眼神。

宋望朔一字一句地說道:“唐煥在刑部多年,怎麽會被一顆人頭嚇死?”

紀明朝一下有些急躁。

那是她哪裏驗錯了?

她腦子裏飛速劃過無數種能夠導致胸痹而死的原因。

勞累、飲酒、飲茶、寒冷刺激、大量進食……

夏季自然不會是寒冷刺激……

其他的原因要導致死亡還是不太容易。

一籌莫展之際,宋望朔鎮定的聲音響起:“再驗一遍就是了。”

“這是刑部之前的驗屍格目。”

因為刑部尚書崔祥驟然被罰在家反省,刑部確實混亂了一陣,之前的驗屍格目昨日才送到。

紀明朝接過格目仔細看了起來。

刑部的仵作是經驗豐富的老仵作,說不定那裏能有什麽新的發現。

可是不過看了幾眼,紀明朝面上就浮現了怒色。

“這是哪個仵作驗的屍?沒發現死者胞宮丟失就算了,怎麽還有很多遺漏!”

“或許是因為屍體可怖,他們才草草了事。”

紀明朝氣呼呼地去翻仵作的名字。

“讓我看看是哪個……”

她的表情一變,神情錯愕。

“你認識?”

“是胡爺爺,他算是阿爹的前輩了。”紀明朝嘟嘟囔囔,“他怎麽回事啊……難不成真的老了?”

“他今年多大?”

“八十九。”

宋望朔哽了一下。

“八十九了還驗屍?”

“或許是因為刑部這次沒人願意上手吧?胡爺爺年紀大了後手老愛抖,現在很少親自上手了。”

這樣大年紀的人做事有紕漏也正常。

紀明朝搖頭嘆氣,轉頭過去開始驗屍。

她拿出鋒利的刀片,將唐煥的頭發剃下。

既然全身無傷,那麽只有檢驗此處了。

為了不損傷頭皮,她極其小心,幾乎屏住了呼吸。

宋望朔把剃掉的頭發清理開。

紀明朝在頭皮上仔細查驗。

頭皮上密密麻麻的黑色頭發樁看得人眼前發暈。

她只能上手一點點摩挲著。

果然,在唐煥頭的側面有上有一個發黑且並不凸起的點。

“這裏不對!”

紀明朝使勁閉了閉眼又睜開,想要用力看清那一個黑點的異樣。

黑點有些發紅……

是針刺的傷!

“唐煥是被人用毒針刺入導致的胸痹發作!”

唐府。

二人在唐煥身亡之地的院內院外查驗了一遍。

在北邊的院墻外確實發現了兇手在此停留的痕跡。

但是兇手提前布局,將腳印已經抹去。如今他們還是只能通過割喉傷口來確認兇手的體格。

兇手大致在五尺七寸左右,是很常見的個頭。

根據唐煥管家的口述。

當夜,唐煥聽見北邊的院墻有動靜,走近後被院墻外飛來的布袋差點砸中。

唐煥打開布袋,發現了裏面裝著的孫英的人頭,抽搐了幾下就斷了氣。

管家王忠低頭擦著淚:“鄙人過去的時候,阿郎已經嚇得坐到了地上,鄙人剛剛扶起他,他就……就……”

“你看見了那顆人頭嗎?”

管家點了點頭。

“認識嗎?”

管事果然一頓,他猶豫了一會兒才說道:“認識的,是原來在府裏做過事的一個仆婦。”

“他和唐煥有何關系?”

管事面上紅了紅,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。

他偷偷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唐夫人和趙姨娘。

唐夫人一臉了然:“你大膽說就是了。”

管事這才說道:“阿郎和孫氏似乎有些……”

他又斟酌了一下用詞才說道:“阿郎原來常常叫孫氏去他的房間裏,還不讓旁人跟著。”

唐夫人臉上露出一絲憤恨。

宋望朔明白,唐煥應該只是為了瓊玉樓的事情。

但是他沒有解釋,只問道:“是他的臥房裏嗎?”

“不是。是府裏一個很偏僻的院子,那裏基本沒人。”

“那你可知道他們在房內做什麽呢?”

管事老臉一紅:“這……鄙人哪裏會知道?阿郎向來是不準鄙人跟著的。”

宋望朔猜想,那個院子裏或許就藏著那份名單。

他沒有多言,問起了那晚的具體情況:“那晚唐煥為何來趙姨娘這裏?”

管事老實道:“那日是趙姨娘的生辰。”

仿佛看破了他的心虛。

宋望朔敲了敲桌子。聲音不大,卻讓人心裏一緊。

“生辰就一定要來嗎?”

管事一下慌了神。

“說實話!”

“是趙姨娘給鄙人塞了錢!鄙人才拿話勾著阿郎去的。”

宋望朔又看向了趙姨娘。

兇手對於唐煥當時的位置有準確的判斷。

他一定是提前知道唐煥是要去趙姨娘院子裏的。

被他這樣盯著,趙姨娘嚇得直往唐夫人身後縮。

唐夫人和她關系還算不錯,她安撫道:“你好好和宋少卿說。”

趙姨娘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些。

“妾人老珠黃,阿郎很少來妾這裏。妾當日只是想著借生辰之機多得一些眷顧罷了。”

當時她距離唐煥頗遠,左右都是婢女,嫌疑不大。

“那可有哪些人知道此事?”

趙姨娘見他沒有針對自己,這才放下心來。

“為了提前準備好,妾院子裏的人都知道的。”

問完話,宋望朔狀似無意問道:“王管事,你說的那個院子在哪裏?”

管事立即反應了過來,他彎下腰擡手一引:“就在旁邊,宋少卿請。”

院子確實有些偏僻。

藏在一大片茂密的灌木之後。

管事倒是個聰明人,一走到門口就停留腳步。

“鄙人就在這裏等候二位大人。”

二人推門而入。

院子裏的氣味著實不太好。

黴味極重。

院墻邊滿是濕噠噠的青苔,就連腳下的石板地都有些滑膩。

宋望朔伸手扶住紀明朝。

“小心些。”

紀明朝甩了甩腳,想要甩掉這令人不適的腳感。

“這鞋子還是不方便。”

她常穿普通布鞋,而不是厚厚的官靴。

宋望朔知道她的心結:“改日讓人單獨給你做輕便的靴子。”

“你知道我不愛穿官服啊~”

“自然明白。”宋望朔眼睛微彎。

以她愛憎分明的性子哪裏會喜歡穿算是皇帝賞賜的官服呢。

吱呀——

木門被緩緩推開。

“咳咳!”紀明朝一下捂住了鼻子,“這房子裏面怎麽比外面還潮濕些!”

“不通風。”宋望朔也忍不住拿手扇了扇風,眼神微動。

名單倒是很好找。

桌上嶄新油亮的木匣子很是紮眼。

宋望朔徑直走了過去,拿起木匣,又掃了一眼滿是灰塵的桌子,皺起了眉。

“這上面有機關?”

宋望朔晃了晃:“回去拿給阿兄。”

反正這事情得讓他來辦。

紀明朝讚同地點了點頭。

算計人的事情還是得宋家大郎來。

回到大理寺後,紀明朝立即去換了一雙鞋。

鞋底的青苔看上去有幾分惡心。

她不在意地把鞋扔掉:“得虧是雙舊鞋子,扔了也不心疼。”

宋望朔忍不住看了一眼她換上的新鞋,耳根有些紅。

紀明朝剁了兩下腳。

“唐煥被刺中時,兇手應該剛剛在院墻外扔完人頭啊,這時間怎麽有些對不上?難不成有兩個兇手?”

總不可能兇手能夠隔著高大的院墻還能刺中唐煥。

也不可能有分身之術,能同時做著兩件事。

“還有啊,兇手是怎麽潛入唐家的?唐家的護衛並不弱啊。”

“倒是有一點有些奇怪。”宋望朔拿出一份供詞,“那晚瓊玉樓的人也在唐府。”

“瓊玉樓的人?”

“當時,唐煥的長子叫來了三個瓊玉樓的娘子到府中玩樂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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